25 / 11 / 08
我时常感到那条清凉的溪流淌过我的心间。
那条溪,十分的清澈,也常常不着痕迹地入我的梦来,使我魂牵梦绕。因而,我也曾竭力地思念过它。但就像微红的天边映照着一群大雁,可大雁永远都到不了向往的天边,我总是恰与那条溪擦肩而过。故乡本就遥隔千里,而随着年岁的增长,我也愈发像茫茫人海中的世间过客,再也未曾见过那条萦系着我灵魂的清凉的溪了。
为什么这么记挂那条溪呢?大概是因为,其中流淌着一份独属童年的安宁。儿时有许多快乐的回忆,但大多都像冬晨玻璃上的薄霜,不多时便消散了,只剩下“快乐”的味道,留待成人后细细品尝。唯有那清凉的溪不同,我清楚的记得关于它的一切。
溪水流经故乡的老宅,我一直认为那是山涧,从高高的山上流下来,所以才这么清。那时我还很小,约莫三四岁,夏天的时候常到溪边玩耍。老宅那边地平的很,溪水的流速不快,水也很浅,就是我整个人坐下来,也没不过胸口。溪里有沙子和细碎的石头,我也喜欢趴在溪边的草地上,从溪里拣些漂亮的小石头。如果运气好的话,还能寻得几只小鱼或小虾,养起来是不错的选择。
其实,我也很多次试着写下那条溪,然而终于没有下笔。记得有一次,我应该是已经决定了,要把它写进文章里。但是,对着作文纸、拿起笔时,我却又直直地从头到脚愣住了,思绪像口袋里缠乱的耳机线一样,怎样都无法集中、顺畅。于是我搁了笔,悠然倚在转椅上,面向窗外。也许是不经意的吧,几束阳光跌进房间,轻轻吻过窗棂,染得屋内一片灿烂。我合上眼,双手抱在脑后,溪水的清凉好像再次淌过心间。
终于下定决心,我要回去看看。
母亲听了我的想法很是讶异,并笑着说我傻,但却并没有阻挠,只是买了回故乡的车票。
列车的速度越来越快,窗外的景色也飞速的移动起来,只留下阵阵虚影,好似在穿梭时光,领我回到童年。怀着期待,我来不及对幼童们无厘头的兴奋感到莫名其妙,就在车门打开的瞬间,一个箭步冲上了站台。
乘着汽车,我终于来到了老宅的门前。也许是“近乡情更怯”,我竟不禁有些忐忑。做了几个深呼吸,我轻轻地推开了门。门没有上锁,只是虚掩着的。眼前的景象却陌生地扑入我的眼帘,使我感到无比惊异:
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已经拦腰折断,孤零零的树桩旁只有些零落的枝叶,显得斑驳寥落。原先平整的黄土院坝,长满了齐膝的野草。记忆里泛着粼光的溪流,是唯一的幸存者;可是溪水又好像不再那么鲜活,而是无力地蜿蜒在杂草丛中。
踩着松动的石板走近,我俯身撩了撩溪中的水,几片枯叶在水面上打着旋儿。岸边那块我常趴着捡石头的草地,现在堆着些碎瓦片和枯枝。我找了一片草多的地方,靠着溪岸躺下来,双手枕在脑后,看着远处的夕阳。
表哥跟我说过,溪的上游建了工厂,水流就小了,后来家家通了自来水,再没人理会这条小溪。
我知道,其实我执意要寻的哪里是这条溪,分明是溪水里晃动的那个夏天。是趴在岸边一下午都不觉得漫长的耐心,是把小鱼小虾装进玻璃瓶时的雀跃,是浑身湿透被祖母嗔怪时吐舌头的狡黠。可这些,都像溪水带走的花瓣,漂远了就再回不来。
起风了,木门吱呀作响,像是一声声叹息。远处的余晖刺了我的双眼,我眯起眼睛想,童年不是被我弄丢了,而是被时间悄悄收回去了。就像这条时时萦绕在我心头的溪流,它的清凉一直流淌在记忆的河床上,永远不会消散。
每一个匆忙赶路的人,心里都有一条清溪。它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流淌,用往昔的清澈,洗涤现世的尘埃。我们怀念的不仅是消逝的童年,更是那个能与万物对话的自己——那个还未学会用物质切割世界,还能与一片云、一滴水肝胆相照的灵魂。